头痛来得毫无征兆。
姜姝妍正在批阅奏折,忽然眼前一花,朱笔在绢帛上划出长长一道红痕,像极了崔以辰额角被她砸出的伤口。那些字迹开始蠕动扭曲,化作无数张讥笑的嘴——
"帝姬不过是个没人爱的可怜虫。"
"太傅宁愿睡书房也不愿碰您。"
"全皇宫都知道您是个笑话!"
"闭嘴!"姜姝妍掀翻案几,奏折如雪片般飞散。她踉跄起身,太阳穴突突跳动,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颅内搅动。这是母后去世那年落下的病根,每当情绪激动就会发作,只是从未像今日这般剧烈。
殿外传来宫女压抑的啜泣声。这些贱婢一定在嘲笑她!姜姝妍抽出墙上悬挂的宝剑,剑锋冷光映得她面容青白。
"帝姬饶命!"最先被刺穿的宫女不可置信地望着没入腹部的剑刃,鲜血顺着鎏金剑柄淌到姜姝妍手上,温热黏腻。
这温度奇异地缓解了她的头痛。
"你们都在笑我对不对?"姜姝妍旋转剑柄,看着宫女痛苦蜷缩,"笑我贵为帝姬却留不住丈夫的心?"她猛地拔剑,血珠溅在屏风上那幅崔以辰亲手绘制的《樱花仕女图》上,仕女的面容顿时被染得猩红。
一个接一个,宫女太监们像受惊的雀鸟般四处逃窜。姜姝妍的长发散了,珠钗叮叮当当落了一地。她追着那些模糊的身影,剑锋所到之处,帷幔断裂,瓷瓶迸碎,血花在青玉地砖上绽放。
"崔以辰!"她对着虚空嘶喊,声音破碎得不成调,"你宁可去见那些粗鄙武夫也不肯回来看看我!"
恍惚间,那些倒下的宫人都变成了崔以辰的模样。他跪在她脚边,终于用那种心痛的眼神望着她,而不是永远冷静自持的臣子目光。姜姝妍痴痴笑着,剑尖挑起一个垂死宫女的下巴:"夫君,你终于肯正眼看我了..."
"妍儿!"
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。姜司臣夺门而入,身后跟着瑟瑟发抖的御医。他毫不犹豫地抓住妹妹持剑的手腕,任凭锋刃划破自己的掌心。
"放手!"姜姝妍疯狂挣扎,发髻彻底散开,黑发如瀑般披散,"我要杀了这些贱人!他们都在笑话我..."
姜司臣一把将她搂进怀中,任她又踢又打也不松手。他比妹妹高出整整一头,此刻却弯着腰,像保护幼崽的母兽般将她整个包裹起来。
"没事了,阿兄在这里。"他轻拍妹妹颤抖的脊背,声音温柔得不像话,"头又疼了是不是?我们妍儿最怕疼了..."
这熟悉的称呼让姜姝妍浑身一震。多少年没人这样唤她了?自从登上帝位,所有人都跪着叫她"帝姬",连崔以辰在床笫之间都恪守臣礼。
她的剑"当啷"落地。
姜司臣打横抱起妹妹,小心避开满地血泊。怀中人轻得让他心惊——三个月前还能弯弓射雁的帝姬,现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。他示意御医递来青瓷药盒,里面是淡绿色的膏体,散发着薄荷清香。
"记得吗?"姜司臣沾了药膏,轻轻按摩妹妹的太阳穴,"你十岁那年头疾初发,母后就是用这个方子..."
"母后..."姜姝妍突然安静下来,眼神涣散,"母后走的那天,你答应过永远不让我一个人..."
"我记得。"姜司臣喉结滚动,"所以阿兄来了。"
药膏的清凉渗入皮肤,姜司臣的指尖带着神奇的魔力,那些盘踞在脑海中的钢针渐渐软化。姜姝妍蜷缩在兄长怀里,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归途。殿内血腥气未散,却混进了记忆深处的安神香——和母后寝殿里的一模一样。
姜司臣示意众人退下。他抱着妹妹走到窗边榻上,哼起一首古老的摇篮曲。这是他们兄妹才知道的秘密:堂堂帝姬只有在听这首曲子时才能安睡。
"睡吧,妍儿。"他轻抚妹妹汗湿的额发,"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。"
姜姝妍的睫毛颤动如垂死的蝶。在半梦半醒之间,她似乎回到了那个雨夜——母后刚咽气,她头痛欲裂,十四岁的姜司臣也是这样抱着她,淋着雨跑去太医院求药。当时他发誓:"总有一天,我会让所有让你疼的人都付出代价。"
"阿兄..."姜姝妍突然抓紧兄长的衣襟,"别伤害以辰...不是他的错..."
姜司臣身体一僵。即使在这种时候,她心里装的还是那个伤她至深的男人。他望向地上那滩尚未干涸的血迹,眼神渐渐冷硬如铁。
"睡吧。"他吻了吻妹妹的额头,轻轻将她放在软枕上。
起身时,姜司臣瞥见案几下半掩的密信。他抽出来,借着烛光看清内容——崔以辰与镇北将军的密会记录,末尾赫然写着"女帝昏庸,当另立明主"。
龙纹烛台在姜司臣手中扭曲变形。他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妹妹,轻轻为她掖好被角。转身时,那个温柔哄睡的兄长已然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凌厉的复仇者。
"备马。"他对殿外亲信低声道,"我要去见镇北将军。"
月光透过窗棂,照在姜姝妍苍白的脸上。一滴泪滑落枕畔,晕开了上面绣着的樱花图案——那是崔以辰大婚时送给她的贺礼。